第二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
增广贤文记载：家贫出孝子，国乱显忠臣。
陆秀夫，字君实。楚州盐城人，与文天祥同登进士榜。祥兴元年为左丞相，次年二月，宋元崖山海战，战况危急，君实驱妻、子入海后，背负宋末帝赵昺壮烈投海。死后，入鬼门关，上黄泉路，乔装打扮隐姓埋名，遇奈河而不过，苦守奈河，期待阳间有复宋消息传来，以告慰此刻遍布阴间的大宋冤魂。
文天祥，字履善。江西吉州庐陵人。宝祐四年理宗钦点状元。是时正值乱世，履善为保江山社稷，屡次上言，直指要害，屡次遭权臣迫害，而后又散尽家财招募反元军队。祥兴元年十二月，履善在五坡岭被俘，吞毒未死。后被押至元大都，路上绝食八日未死。至大都后，忽必烈亲自劝降，许以中书宰相之职。文天祥宁死不屈，于宋亡后四年，被处决。死后，入鬼门关，上黄泉路。履善浩然正气，昂首挺胸，令黄泉路上、奈河之畔的众多大宋冤魂的精气神为之一振，纷纷跟随其后。
二人哭罢，履善便问幼主的消息，君实连忙带领履善来见幼主宋末帝赵昺。众多大宋冤魂也跟着他们后面，缓缓前行，
二人还未到木屋前，少年赵昺便迎了出来，高声道：“二位夫子终于再聚首，虽故国往事令人遗恨不绝，但履善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赵昺已非四年前初入阴间的稚嫩模样，如今十三岁的少年赵昺英气勃发，两眼神采奕奕，褴褛的衣衫反而为其增添了与天地合一的无上气质。
履善扑倒在地，失声道：“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幼主受惊了！”
赵昺忙扶起履善，泪道：“夫子！”
说罢，二人又抱头痛哭。跟随其后的众多冤魂也哀声渐起，哭声一片。
哭了好长时间，赵昺扭头擦去泪水。正正衣衫，望着乌压压一片的大宋冤魂，朗声道：“你们因我而死，是我，是大宋亏待了忠臣义士。我为列祖列宗的胆小懦弱无能为羞愧，也为自己没来得及做一些事情就早死而感到耻辱。如今我只求天神降下滔天苦难于我，以慰惨死的众生。”
说罢，赵昺面向众多忠臣义士，屈膝下跪，三叩其首。众忠臣义士也跪倒一片，再也止不住多年来累积的伤痛，放声大哭。
此刻奈河对岸的十殿阎王议论纷纷，其中阎罗王念叨道：炎黄灭国，上古老神纷纷出关，说要改变天地间的法则，矛头直指天庭不作为，逼得天庭乱成了一锅粥。天地法则一旦改变，别说我阎罗，就是玉帝也要回炉重造。这可如何是好，只求少年不急于过河，给天庭些时间。
不说阎罗，单说赵昺。
赵昺起身，又道：“自此，众位与我同样，乃是自由之魂魄，你我应平等视之，以长幼为序，无职位之分。祈愿众位来生投胎至富庶人家，投生于和平年间。而我誓将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如违此誓，形神俱灭。”
说罢，赵昺拔出短剑，割下头发，泪流满面。
一时间，夫子二人及众忠臣义士竟无人言语，俱是呆了。自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文天祥见状，示意陆秀夫将悲痛欲绝的赵昺扶入屋中，然后道：“众位同仁为黎民百姓，奋勇杀敌，舍身取义，是为英雄豪杰，也是天地正气的基石，天庭势必会给予无上的荣光。而少主其志壮哉，其意诚哉，割发明志，以表决心，此可谓舍小孝尽大孝。我等此时此地此境此身，夫复何求！万事只等过了奈河桥到达阎罗殿讨说法。”
众忠臣义士听了逐渐士气高涨起来，不知谁带的头，唱起了军歌，声势越来越大，直震得奈河里的虫蛇狼豹都安静了下来。
歌词正是宋朝军魂岳武穆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白鹇，突然展翅飞上屋顶，仰天长鸣。鹇鸣穿越三界，连绵不绝，在遥远的天际，一位上古老神缓缓睁开双眼，叹息道：鹇儿，难为你了。
当夜，文天祥将阳间这四年发生的事情说与赵昺、陆秀夫二人听。
被押至大都后，文天祥遭遇了为时四年的劝降过程，其中有降元的旧宋相留梦炎，有降元苟且偷生的宋恭帝，也有文天祥的长女柳娘，还有元帝忽必烈。
留梦炎，浙江衢州人，原为宋朝宰相，是降元的第一位宰相级高官，在他的带动下，一大批文官纷纷投降，毫无羞耻可言。文天祥面对身着元官服的留梦炎，说：“堂堂状元宰相，甘为异族鹰犬，饱读圣贤书，却毫无礼义廉耻，你有何脸面去见两浙父老？”留梦炎掩面而去，却也因此怀恨在心，最终也是他断了履善的生之打算。
宋恭帝，赵㬎。最令文天祥不忍直视的劝降之人。如五雷轰顶，也如慢刀割肉。他让赵㬎端坐于前，随即跪倒，庄重地行了臣之大礼。而后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痛声道：“君臣缘分已尽，请圣驾速回。”赵㬎不知道说什么为好，黯然离去。
长女柳娘，被俘后，被罚入宫为奴婢，元庭使其写信劝降文天祥。文天祥回信道：谁人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已至此，于义当死。可怜柳女、环女好做百姓，爹爹管不得。泪下哽咽，哽咽！
元庭为使其屈服，将他关在环境恶劣的牢房里，就这样一直关了三年多。到后来，中山有人自称宋主，聚集数千人起义，扬言救出文宰相。大都也有匿名书信出现，内容也是纵火领兵作乱，救出宰相。
元庭上下纷纷请杀文天祥，尤其是以留梦炎为首的旧宋文官言辞更为激烈。忽必烈最后一次亲自劝降。文天祥答道：我深受宋朝恩德，身为宰相，哪能侍奉二姓，只求一死。
随即他索取纸笔，写下：
昔年单舸走淮扬，万里逃生辅宋皇。
天地不容兴社稷，邦家无主失忠良。
神归嵩岳风云变，气入烟岚草木荒。
南望九原何处是，关河暗淡路茫茫。
然后英勇赴死。
说完这一切，履善望向赵昺，问道：“少主，如若我也像汉代李陵一样，假降以伺机复宋。少主听到我降，会不会像汉武帝一样，灭我家族？”
资治通鉴·汉纪记载：上欲陵死战，后闻陵降，上甚怒，责问陈步乐，步乐自杀。群臣皆罪陵。唯太史公直言，上以其为诬罔，欲沮贰师，为陵游说，下迁腐刑。后传来消息有误，错诛陵族。自此，李陵再也回不了头，最终老死于匈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