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长水远知何处
旭日东升，光芒万丈，瑞彩千条，雾气一下子便消散了，万物瞬间焕发出来了生机勃勃，山崖瀑布水潭也喧闹了起来。
白衣少女望着瀑布，吟道：“日出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你可知李太白死后怎样？”
“谪仙人。李白天纵奇才，果真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李白阎罗殿受审之日，十殿阎王悉数到场，连酿酒始祖杜康也自天界赶来，带来万年老酒，以祝谪仙人即将升仙。盛况一时，堪比帝王！后人提及此事，犹闻得老酒之香，好像不吟诗一首便不自在似的。”
“李白飞升天界前曾至我家，与我祖父相谈甚欢。二人开怀畅饮三天三夜，李白叹到：可惜我一身文武艺，在尘世却寸功未立；临死之前才幡然悔悟，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既要求仙问道自由洒脱，又要积极入世建功立业，恰恰出世入世矛盾之极，如此怎能稳扎稳打地做出一番大事伟业呢？”
“二人酒逢知己，沉醉才休。祖父醒后，发现李白已然离去，便叹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李太白，诗剑书三绝，足矣！”
“赵家弟弟，万一你生不逢时，蒙元已被我汉族驱除，你又恰逢盛世，你满腔的抱负又该当如何？”
世事无常，情谊美好。纵使鬼神，谁人年少懵懂之始，情窦初开之时，不是，忽而为他欢喜，忽而为他担忧？
少年赵昺道：“驱除蒙元一事既成，华夏后裔也可安居乐业，无论是谁达成这一丰功伟绩，我也心足矣，只盼此事越早达成越好！何必在意是谁呢？生而为人，为子民，我也定会认认真真生活，安贫乐道，活在当下。”
“古人云：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帝王不用，卖与识家；识家不用，仗义行侠。倘若老百姓安居乐业，道家之无为而治岂不快哉？让事情是它本来就应该有的样子，即使有天纵之才，也应顺势而为。”
“温故知新。我也将遵循前人之足迹，学以致用，知行行知，识辨天地法则，破除其障眼之法，造福一方。”
“尘世间常言生活在别处。今日此时，若无蒙元之祸，此地不就是别处吗？”
白衣少女闻言，欢快又俏皮地嗔道：“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终日为衣食住行奔波，如何安贫乐道？”
少年道：“安贫乐道，可也！随手拈来。神仙姐姐，你且听且看。”
“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此为安贫。”
#孔子说：吃一小筐饭，喝一瓢水，住在简陋的小巷中，别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清贫，颜回却不改向道的乐趣，颜回真是贤德啊；吃粗粮喝清水，弯起胳膊当枕头，这其中也有着乐趣，而通过干不正当的事得来的富贵，对于我来说就像浮云一样；君子居住的地方，怎么说是简陋的呢？#——上段文言文的翻译，方便读者阅读。
“乐道。道并非虚又空，乃有迹可循。然则道藏于无形，有时即使圣人，也不知其所以然。”
“孔子东游，遇两小儿辩日，各依其理，孔子不能决也。后世一千多年，也无人去追究太阳到底是早晨离我们近还是中午离我们近！我觉得这是圣人的疏忽，也是后人无识辨之精神。”
“也恰如这眼前情景，李太白所云：疑是银河落九天。我不知道究竟是瀑布落了九天到潭中，还是太阳光线落了九天才到这里？”
“若可安贫乐道，探讨透彻太阳距离我们的长度和太阳光线到达我们这里的时间，揭开此条天地法则之障眼法，造福人类，传道授业解惑，岂不快哉？”
少年一边说着这些令白衣少女听来感到稀奇古怪又新奇的说法，一边从行囊中掏出油盐酱醋，做起饭来。
少年先是从水潭中抓些肥美的鱼虾蟹，从潭边枯木上采些香菇木耳，又从草地上拔些野菜，择洗干净，分类放好；又从水潭边捡些坚石，垒成灶状，找些干柴放在灶中，在灶上放了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又薄又平的坚石，使用火石点燃灶中干柴；最后用油涂抹在加热的坚石上面，拿些鱼肉放在上面烤熟，再用野菜叶子卷起熟肉，蘸些酱醋，放在小石碟上，递给白衣少女。
少年谢道：“神仙姐姐，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如不嫌弃，在此简陋之地，开心地享受早餐，快乐地谈古论今。也可谓安贫乐道。”
少女笑盈盈地接过石碟，深深闻了一下，陶醉道：“救命之事，理所应当。若要报答，那就再烤一万顿这样的美食来。好香啊，你竟有这样的手艺！我口水都要流出来啦！”
说完，少女便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不一会儿，少年便烤熟了许多食物，拿些香菇与小虾给白鹇，自己也卷起些肉吃了起来。
此时此情此景，正如宋代高观国之作，留春令·淮南道中描写的那样：
断霞低映，小桥流水，一川平远。
柳影人家起炊烟，仿佛似、江南岸。
马上东风吹醉面。
问此情谁管。
花里清歌酒边情，问何日、重相见。
待到二人吃完饭，少年将油盐酱醋、火石、食物装入行囊，又把灶石干柴归置完毕，使潭边又恢复为原来的样子。
少女帮着收拾完了这一切，又望着少年因伤微微瘸着的脚，说道：“赵家弟弟，此处离我家不是太远，你腿伤尚未痊愈，我且回家拿些上好的丹药过来给你服下，你定可快些赶到藏剑山庄。”
少女说罢又觉不妥，迟疑道：“昨晚我一夜未归，回到家中必被禁足七日。这该如何是好？”
说话间，少女感到左右不是，忍不住眼泪婆娑，责备自己起来。
少年忙安抚道：“神仙姐姐，万万不可为我担忧。此等小灾小难，腿脚不便，还是难不住我。困顿之中，我感觉愈发充满斗志了。”
“何况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打不倒我，终将使我更加强大。”
“还有一个小秘密，你不知道。那就是白鹇教了我一招，金鸡独立。”
说着，少年便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却学着猴子抓耳挠腮的样子，望着白衣少女使劲儿地眨起眼睛来。
少女一下子就被逗乐了，白鹇也乐得直翻跟头。
少女说道：“此处距离藏剑山庄还有一日路程。我且送你们到安全地带，大概在天黑之前可到达。”
少年道：“但听安排。多谢姐姐。”
少女道：“今晚我得赶回家中，否则家人就要担心坏了。到时还请赵家弟弟不要责怪我未能送你到目的地呀。事不宜迟，那我们开始赶路吧。”
少年说好，便背起行囊，拍拍白鹇，跟着白衣少女向潭外走去。
二人一鹇，离开水潭流域，踏上大路，便直奔南方而行。
鬼域多为荒山野岭、丘陵沙漠，极少乡村田野，道路也非四通八达。受伤少年踯躅前行，白鹇也很难飞起，只有少女在来来回回探前路断后路。
他们路过鬼魂野鬼聚集的村镇，也并无障碍，可能是少女腰间鱼肠剑散发出的摄人杀气，也可能是少年破烂衣裳的血迹之气场，使得平素里嚣张跋扈惯了的孤魂野鬼也不敢前来挑衅，胆小的便回避了起来，胆大的也只默默地目送二人离去。
路过荒山野岭丛林险溪，倒是少年劈荆斩棘，手脚并用，行进得快些。少女也乐得被照顾，只抱着白鹇紧随其后。
路过大河大江，白鹇便游过水去，将绳子系在对岸树上，搭起一座绳桥，二人便攀绳而过。
路过沙漠险滩，茫茫然，一望无际。少女便四处捡些奇石贝壳，拿来给少年欣赏观看，讲着沧海桑田的故事。
一路之上，二人谈天论地，既有争辩得面红耳赤之时，也有彼此钦佩惺惺相惜之刻，更多的是相互激发对方在万事万物上更深层次的思考。
黄昏时分，二人一鹇踏入藏剑山庄地界，也便是少女所说的安全地带。
少女望着赵昺，指向前方，道：“赵家弟弟，你继续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明天晌午便可到达藏剑山庄。”
“到这里，我也该走了。你多保重！”
少年默然道：“姐姐也多保重。”
少女道：“如果他日不相逢，你受审之日，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少年道：“如果仍不相逢，待有朝一日我完成驱除蒙元之业，我一定会去寻找姐姐，去完成那一万顿美餐之约。”
少女望向天际，轻声道：“后会有期！”
只见，少女取下腰间配剑，御剑飞起，扭头看了一眼赵昺，用力回过头去，刷地一道白光，消失在满天的晚霞中。
落日的余晖中，晚霞片片，大地层林尽染。
少年遥望良久，而后整整行囊，背好白鹇，继续踯躅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