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荒宴.03

陈辜本姓叶,是清河叶氏一脉。叶氏多出将才,在十来年前的大战中耗尽所有子弟、连仅剩的陈辜都是部下从战场上抢回的。与叶氏同为世交的陈氏怜他孤苦便将其收养,改姓入族谱算是儿子。

陈辜小时候在战场上见了血,整个人十分胆小怕生,因此刚被送去陈府时他缩在马车中不肯出来。陈父陈母在外头等候很久,最后气性大的陈佳期脚点地踏上马车,一只手拂开车帘,她的笑声像是三月夜莺啼:“外头太阳又不毒,你怕什么?”

车中陈辜被突然跳进的阳光一刺,吓得瑟瑟地圈住自己又往后缩。陈佳期从未有的心疼与怜悯在此刻爆发,她不再取笑,只是进车坐到陈辜身边,轻轻与他耳语:“外头太确实毒,我也害怕,我们就等晚上再下车吧。”

他们果真一道在车中歇到傍晚,最后下车时陈辜仍是藏在陈佳期身后,一双手就那么紧紧揪着她的衣裳。

陈辜在陈府住下后最黏的人一直是陈佳期,吃饭要坐在她身边,沐浴要她守在屋外,读书写字要她教,连睡觉都夹着个枕头去陈佳期屋里。两个孩子而已,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家里人也不在意。

陈佳期对谁脾气都大,唯独对陈辜从来温和,百依百顺。

父母取笑她天生是要给陈辜当姐姐的,而陈辜讨厌这样的话。但凡有人提起他与陈佳期这段不具血缘关系的模糊的姐弟亲情,他总面呈阴郁。乳母猜想、他其实相当在意与陈佳期血脉不同一事。

陈辜八岁时还想与陈佳期同寝,被丫鬟取笑后羞愧得不能自已。恰巧陈佳期走出,并听闻这些诨话。她在门内朝他一笑,转而沉下脸色赏了那个碎嘴的丫鬟一巴掌,冷笑开来:“我的弟弟,也是你们说得的!”

丫鬟们委委屈屈地退下后,陈佳期依然站在门内,向前递出一只手给他。月光明亮无比,落在她脸上却顷刻暗淡下来。她开口:“来阿姐身边,别怕。”陈辜郑重地将手放在她掌心.仿佛是将这辈子交给了她。

那时姑随念听乳母絮絮叨叨地说完,随后上前想同他们搭话。花绳已经玩到很难的图案,交错如同掌间细纹。陈辜本是小心去挑,猛然见到姑随念,一盘花样就散了。

陈辜紧张兮兮地看陈佳期身后的姑随念,她便也转过身不大客气地嚷道:“离远点,你吓着他啦。”

姑随念轻轻笑她,握着小扇果然听话地走远。一棵新柳拂发端,他眼前却是陈辜胆怯却流露精明的眼。

那样固执的孩子,一个个赶走接近陈佳期的人。日后,该是怎样?

后来姑随念没再去过陈府,只在十八岁时听闻陈佳期与宁氏公子定亲,又在十九岁时听闻陈辜不允陈佳期外嫁,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他想强暴陈佳期迫使她留在他身边,败露后大开杀戒。果真是极固执的一个人。

姑随念后来亲至陈府操办所有白事,那时陈佳期惊吓过度近乎痴傻,他便将她接回姑氏本家调养。

姑随念说完故事,天已泛了鱼肚白,宵乙撑着脑袋困倦地眨眼,他便不好意思起来:“说得多了,你该回去休息的。”

宵乙知道这并非真心话,他在等她发问。她也如他所愿,问道:说了这样多,你是想做什么?”

姑随念笑着将卷宗放回,书架后的窗支着,漏进的曦光落在他衣袍上显出一种青绯交汇的奇妙颜色,姑随念面对她直

言:“翻案。”

宵乙皱起眉头问:“案中有冤屈?”

姑随念摇头:“恰恰无冤屈,所以案。“他顿了顿。

再度开口时叹了一口气,“你可知现在在狱中的并非陈辜,而是陈佳期。”

“为何?陈辜何在?”

“陈辜头断散故台,灰撒雁荡山,尸骨无存。“姑随念忽然朗声大笑,片刻后又诡异地停下,低头朝她望去。“至于为何,明晚三更仍在此地,我同你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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