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革裹尸(6)
蒋嘉月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是五岁的夏莺时,是衣裳褴褛的小乞丐,是出嫁给方絮作妾的蒋辰月,是他的心上人。
“是藏在深梦里。”铃兰顺着他的话说,“若是我能够勇敢,丁香不会死,若是灵泽可以勇敢,公主她也不会选择杀害自己的亲骨肉去留住他。”他叹口气,把酒喝完,桌上已经无酒了,她说道,“都说酒壮怂人胆,要是我们都能多喝点酒,多壮壮胆子,该有多好?”她懊恼地捂住头,满脑子都是丁香。
“铃兰……”蒋嘉月轻声叫她的名字,似乎是害怕把她从回忆里叫出来。就他自己而言,若是梦见蒋辰月,他不希望有人把自己从梦里拉出来,在现实里他见不到她,为何还要剥夺他梦里见她的权利。这太不公平,也很残忍,如剥皮割肉之痛。
“阿香……我的阿香……”铃兰痛苦地抬起头,随后她一把抱住对面的蒋嘉月。
蒋嘉月不知所措,他伸出手又没有去拥抱她,他的手只会拥抱蒋辰月。他同情她,也心疼自己,不过都是爱而不得,不过都是殊途。
“我好想阿香,嘉月,我好想她,我真的好想她,她那时候才几岁,她就离开了人间。那一夜她得有多痛苦,我们都在举杯同庆,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孤独地离开人间。我真的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我也不知道她会离开我,我从未想过阿香会离开我。我真的是以为她只是会不爱我,而后去找人。我真的很健忘,我总会忘记阿香已经不是正常女人,因为我。”铃兰脑海里,耳畔都是丁香的“铃兰”。她紧握拳头,软绵绵地捶打蒋嘉月的背,嚎啕大哭,“我的阿香。”
“我也很想辰月,将士们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所以我们错过的遗憾,不可以在他们身上重演。他们本该有幸福平凡的人生,而不是天天担忧家里的人,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每天见到跟自己一同来的弟兄们,陆陆续续离开人间。”蒋嘉月自从来到这儿,变得理智了不少,就算是说到蒋辰月,他也不会表露出很过激的情绪。可是不知道什么缘由,一提到她,就会鼻子一酸,泪流不止,他不想这样的。
蒋嘉月总会总做噩梦,梦到在辰月阁的点点滴滴,是他伤害了蒋辰月,也是他把她逼到绝路,最后又苦苦哀求她不要离开自己。他总希望可以再回到那个时候,告诉那时候的自己,不要伤害蒋辰月,以后她会很痛苦。
要说起蒋辰月最痛苦的时候,自然是嫁给方絮之前的那一段漫长的时间。她自己也是只要想就去干,也不管自己的身体,就算身体剧烈疼痛,仿佛皮开肉绽,她也“乐在其中”。因为她不“乐在其中”,就会每天沉溺在痛苦煎熬里。
“你说得对,我们的遗憾,不可以再在他们身上重演。我们留下遗憾,我们更应该让将士们不要留下遗憾。”铃兰擦干眼泪,想起逃跑两次的人,忽然说,“让他回家吧,让他去见他母亲最后一面。战乱不是因他而起,我们不该把他囚在此处,他有回家的资格,他作为一个儿子,他得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