蜩螗沸羹（45）

“可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对朝廷尽心尽力，从未有过谋反之意。”暮春问。她一心为朝廷，却要被追杀？

“你记得甘霖公主回来的那时候，嘉月是怎么做的吗？”木槿问，这也许就是皇上起疑心的时候。他早就想对吕家动手，却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而那时候嘉月顶撞了他，正和他的意，只是他们还暂时离不开吕家，就一直牵扯着。

“就算没有嘉月，他也会这么做，刚好可以趁乱除了我们。等他们李家的皇亲国戚掌权，他们一条心，自然也不会有猜忌。吕家，丁家，四大家族都是他心口的刺，不拔掉，他怎么会安心睡？”木槿说。

马颠簸着，忽然踩到石头，暮春从马上掉下来，与此同时，不知何处来的箭头齐刷刷冲向暮春，犹如倾盆大雨。她根本就来不及闪躲，只看着乱箭越发靠近自己，她还不想死，她还要等着孩子出生，还要听孩子叫人呢。

吕木槿一脚踢翻了自己所骑的马，马倒在暮春的身边，给她挡住了一些乱箭，可是还远远不够。木槿是知道的，那么保护她的就只有自己的身躯了，他抱住倒在地上的暮春，捂住她的眼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无力的模样。他能感受到乱箭刺破自己的身体，那种疼痛，他不是没有受过，只是这一次太多了，他的背被扎成刺猬，那些箭东倒西歪立在他的身体上。

在一片寂静之中，周围的风沙声都显得如雷贯耳。

他们周围的人都傻傻愣在原地，他们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一个大活人被乱箭活活射死，从活着到歇气才不过须臾片刻。他们没有一个赶上去去看望是否真的死了，在他们看来，肯定两个人都死透了。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死两个人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这种死法他们没有见过。

“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吧？”一位年轻人一脸无所谓地说。

“看样子是这样的。”另一个女人也漠不关心，“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关系？活在乱世，怎么死都不知道。”她大着肚子，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曾听从父母的话给人家做妾，那户人家看她看腻了就丢给自己的随从，随从腻了就丢给下人，到现在孤苦伶仃，还带着孩子。

所有的人都冷眼相看，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平淡看了一眼就继续自己的事情了。

暮春就被他的尸体压着，一直到天黑，她都没有推开他。一旦推开了就再也不可能与他相拥，她不想离开他。

夜，彻骨的严寒。暮春还没有困意，木槿的尸体已经失了温，周边又有狼狗的叫声，暮春现在希望来一只狼狗把她吃掉，她不想独自回家，她想跟他一起回家。她从来没想过，木槿会死在她的面前，没想过皇家这么容不下他们，他们其实可以不要荣华富贵，不要权利，他们只想活着，带着孩子，好好活着。

暮春失望地推开木槿，把他身上的乱箭一根一根拿掉，随后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她一直有随身带匕首的习惯，就是以防万一的。她把木槿侧放着，自己钻入他的怀里，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把匕首放在脖子上。

暮春没有感觉到疼痛，心口也没有呼吸困难，她反而觉得轻松自在，似乎木槿在她的面前伸出手，要带她远离人间纷乱，去人间仙境。在那儿开满木槿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孩子在木槿花下奔跑嬉闹，她在家里舞刀弄枪，木槿在外面务工，偶尔会带一些兔子鸡回来……

旭日再也没有为他们升起。

琴瑟愿与共沐春秋

滢溪潺潺炊烟悠悠

敢请东风玉成双偶

遥递佳信知否知否

为理云鬓为簪银钩

明月可鉴情深亦寿

此生相依人间白首

千金不易清茶淡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