蜩螗沸羹（46）

暮春和木槿的死并没有被传开，因为这儿没有人认识他们，吕曲生还以为他们还活着，还想着等回到家里，可以看见他们抱着孩子等他们回家。

蒋嘉月带着辰月想要去追赶他们，却发现自己迷了路，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狼藉，或一片湿漉漉，或干涸，地里都种不出粮食。敌军进来放火抢劫，殴打杀害，他们无处可逃。

蒋嘉月和辰月站在楼上，炽烈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两个人都热得汗流浃背。

“万一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怎么办？”辰月忽然问嘉月，“你有没有想过，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万一我不在任何人身边，会不会死？”

“不会的，我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嘉月说，“若有一日我们走散了，我也会找到你。书上不是说我们会成为夫妻吗？”

“万一书上是骗人的呢？我不是神女，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寻你，不死不休。”蒋嘉月不想听她说丧气话，“听话，不要说丧气话。”

辰月闭嘴，她走到房间里，躺着床上，她忽然害怕再也见不到蒋雩风，方絮，云蓝，月夕……她好想好想回家，想听蒋雩风叫她女儿，听方絮叫她小娘子，想抱抱温云，给他唱曲儿，想再尝尝云蓝的手艺，她做菜真是没得说，她想月夕带她去辰月阁的阁楼上看月亮。

她梦见了当年在方家的时候，梦见了她抱着温云，看他笑的时候，梦见了溪流边的梨花都尽数开放，梦见囍街人来人往，江烟与方柳拜天地，梦见大过年，暮春和木槿带着孩子回蒋府，梦见吕姑洗罚他们抄书，罚他们举着木桶，不到吃饭时候不准放下来。

她趴在床上，低低地哭泣，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蒋嘉月一脸担忧盯着自己。

“梦见了什么？”嘉月问她，“做噩梦了吗？”

“没什么，嘉月，你想回家吗？我们回家吧。”辰月说，“我们回浔阳去，好不好？”她抹掉眼泪，顺了口气又说，“你抱抱我，我有点冷。”

蒋嘉月坐到床上，搂住她，可她身上并不会冷，“乖，别哭了。辰月，我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但是你放心，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若真有朝一日我们走散，我肯定会找你的，无论何种天气，无论我那时候几大岁数，我都不会停下找你的脚步跋山涉水，漂洋过海，我都不会放弃找寻你。”他说。

这种话，方絮也曾说过类似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就算是死了，你也会找到我的尸体。”

“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我此生为你而活，莺时，我自年幼时候便心悦你，我不知如何才能得到你的芳心，我用了最笨拙的法子得到你，我不曾想你会因此怨恨我。怪我当年太不懂事，听了方絮的谗言，我真的很后悔。”

辰月越听越觉得可笑，难道在辰月阁的所作所为都是方絮教唆的吗？方絮从不会对自己动手，难道还会教唆嘉月动手？甚至都不愿意去看他一眼，就算那些话是他的肺腑之言，也不过是被蜜蜂蛰后的蜜糖。

蒋嘉月自知理亏，也知道辰月早就不信自己，但是他还是把那一番话说了出来，他说给辰月听，也说给自己听，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到那种地步。他自小自私，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与方絮并无不同。只是方絮做事不留后路，才会让人抓住把柄，沦落为人家口中的祸害。

蒋辰月说：“信不信在你自己，而不在我。我信你你就会做到吗？我不信你你就不做吗？嘉月，我告诉你，我只信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我与你走散之后，我再次见到你，我才会信你。”

“随便你，我说的话一直作数。”

“你自己觉得作数就作数。”辰月冷漠地说，“你要是不回浔阳，我就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