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二十三)
戚炤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儿,从醒来的一刻耳边就听到有人在说话,若隐若现的低喃让他很不舒服,身体软绵绵的抬不动,就像植物人无法传达信息。
声音很模糊,但他听的出来是兴黎的声音,十天的相处足以让他记清这个姑娘说话声的特点。
就像受过训练一样,身体大脑比理智先做出判断,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
她在说什么?
戚炤睁着眼审视着房间,白色的墙壁,金色的灯,周围是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而自己躺在黑色的床上,两侧隆起的木板卡在身体两侧,木屑的清香掩盖屋子里燃烧的玫瑰花香。
这种在他看来颇为俗气的花朵燃烧后产生的气味倒是比想象中的好很多。
准确的说他认为的并不算是床,更像是棺材,而自己就是躺在棺材里的死尸。
问题是他没有死,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心脏骤停的一刻,那种亲手把自己送向死亡的感觉心有余悸,黏腻的血液从身上涌出,淹没身下的土地。
他和那个破玩意儿抗争了将近五分钟,不过看上去好像是他赢了?
戚炤伸出一只手猛的抓住木质的边框,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下的青筋毕露,整个人借力从里面坐起来,他喘了几口气,这具身体难道就这么一直躺着?距离他死亡的那一天过去了多久?祁潇和李庆钰他们呢?
永远只想着自己一方小土地的胆小鬼做出了他此生最称得上无私奉献的举动,他死了,估计死了很久,难道会有某个好心人把自己送来这里当标本展览又或者对尸体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手腕上的项链不见了,脖子上也没有,按照自己死前的举动来看除非是钢筋做的不然绝对只剩下断成好几节的“尸体“,黑色的纹路也被控制在手腕边缘没有再延伸,衣服应该也被那个“好心人”换过,黑色风衣被换成了白色针织睡衣,棺材……床旁边摆放着整齐的衣服,从内衣到大褂。
………胸口没有伤,戚炤摸了摸脖颈,有一道疤痕,但是没流血也没结痂,就像是四五年前的旧伤一样,也就是说他在莫名其妙躺着的时候度过自己可能三十岁的生日。
…………他在不知不觉间好像老了………就是身体上看不出什么。
等等!现在是什么时候!?
戚炤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外面渐渐没有声音了,他挣扎着起身,用僵硬的手指拧开门把手,双腿打着颤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差点脑袋磕在地板上再次去世。
他的心理活动比之前丰富了不少,原来恹恹的什么也不感兴趣,像个疯子,现在就像对一切蓦然的感觉被强硬地剔除。
那是自己的人生,也许经历这一次也会很快走到尽头但是他没什么可怕的。
地上是一个皮箱,里面是一件裙子,浅淡的红色一面晕染大面积不明物,安安静静躺在箱子里。
戚炤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看不清裙子上的图案,也看不清污渍颜色,但他就是觉得熟悉,单凭一件物品就判断出主人是谁在他看来很荒谬,现在他自己也成为荒谬中的一员。
很熟悉,在哪儿见过………
!!!
脑子像炸开一样的疼,双腿却控制不住的向前走去,神志与混沌争夺身体的支配权,他没由来的感觉头疼,巨大的热量像火球一样炙烤。
裙子……
裙子………
李庆钰的…………
人呢……
我妹妹呢?………
戚炤觉得天都塌了一半,他肯这样做有一半原因想把李庆钰和自己一样歪掉的三观掰正,不至于……脑子火燎的难受,怎么也想不起他想要说什么,就那么跪在了地上,有些长的发丝近乎遮住眼睛。
“……………钰钰……?”
嗓子发不出一个音节,只留下几丝沙哑的吸气声,这是他只有哄孩子才有的语气,臭丫头总是开玩笑让自己喊她“达瓦里氏”,这样说也没错,她爸爸的确有俄罗斯血统……
戚炤忽然觉得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就那么死了多好,什么也不用想,也不用面对这一切,但事实就是那么残忍,拼了命保护的人还是活不下来,那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全部失去了意义。
残忍到让他的心一次又一次的裂开再愈合。
外面的风透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吹进来,他这才注意到有雪花飘进来。
冰冷刺骨。
戚炤站起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项链,重新把它拿起来,系在手腕上,脖颈的伤疤仿佛还在刺痛着他的每一条神经,但他不在乎。
门被猛然推开,寒风呼啸着冲进房间,戚炤一点感觉不到寒冷,雪花落在脸上没有融化。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做,是不是不应该放过他们,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原本耀眼的太阳被云朵遮住了全部的光芒,阴沉的天空飘下了雪花,戚炤伸手接过一朵打算捏碎。
它没有融化,只是安静的躺在戚炤的手心,就像它本身一样纯净优雅。
“…………”真冷,戚炤自言自语,嗓子估计是废了,那道疤很有可能割开了声带。
也对,割那么深能活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
漫天的飞雪渐渐淹没了戚炤的鞋底,他关上门,离开了房间,不过在此之前,他留了一封信,五分钟足够他猜到“有特殊癖好”的人是谁。
“祁先生,感谢你的帮助,不过现在我要去办些私事,三天就行,莫牵挂,还有,
518720。”
戚炤不知道祁潇能不能看懂,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他欠祁潇的太多了,如果这辈子还不起,那就下辈子继续还,还到他满意为止。
只要他还要,自己就给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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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戚炤清楚这一点,声音被剥夺只是其中之一,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真实性,毕竟起死回生和病毒大爆发这种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东西聚集在一起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脉搏声音,再加上嗓子的问题,活人才有脉搏,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无论什么样的声音他都发不出来,嗓子好像被挖去了似的,即便再用力也只能发出气声,戚炤沉默着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指尖触碰到胸口的冰冷不似作伪。
这里,不是心脏。
至少不是活着的心脏。
具体是什么戚炤也不知道,但是它不会跳动,只是机械的维持人的基本活动让他不至于再次莫名其妙的死亡。
那他现在还是人么?
也许不是了。
戚炤用黑色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沿着墓园的方向打算走出去,既然规划好了以后就得付出行动。
漫天飞雪和寒风呼啸着,一个黑色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黑发在乱舞的白雪中耀眼夺目,身体与世界撕裂开,像两个不同的图层。
烈风的嘶吼声浸微浸消,暴风雪肆虐着白色的世界,这场雪比往年更大更久。
它们在用行动告诉整个世界,恶魔回来了,伴随着轻虐和厮杀。
得到属于他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