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曦月殿中。
“不要！”
唐川的睫毛微微颤动，靠在床头急切地喘着呼吸，眼神涣散，他又梦到了那个刺入他身体里面的剑，剑柄上是一个篆刻清晰的骨冷花。
只是他还未看清杀他之人的样子，就惊醒过来。
那种清冷入赘冰窟的痛感，比以往每次做梦都来的要更加真实。假如这就是千仪口中所说的上一世的话，看来他的结局可真是相当惨烈了。
众人审判，万人谩骂，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梦里面自己心中的希望一点点被吞噬，被人掐灭的绝望与悲恸。这是他这一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杀他之人正是他梦中所信所求之人，这大概就是被信仰背叛的感觉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戚渊端着一碗牛肉羹缓步走到床边，顺手搬了个椅子坐下，凝视着刚调整好呼吸的唐川，“你是不是想离开了?”
唐川懵然，“？？”
“你连梦里都在说你想离开我，我让你太失望了。”戚渊顿了顿，舀了一勺牛肉羹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唐川嘴边喂下。
嫩滑的牛肉一下子打开了唐川的味蕾，饥饿感瞬间席卷而来，咕哝不清道：“我梦里还说什么了？”
戚渊垂眸，又继续喂着唐川，淡淡的语气里还含着几分怒意，“你还说你恨我。”
唐川抬头，愣怔地看向戚渊，“没，没有啊。”为何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在梦里说过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说的人是你呢？我在做了噩梦，胡说一通。”
“我问你我是谁，你叫我阿渊。”戚渊直直地望着唐川，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梦到了什么？让你在昏睡的情况下都如此抗拒我传给你的内力。”
方才戚渊一将唐川放到床上，就开始输送内力，帮他压制体内的毒功反噬。然而按照惯例，他输送内力给无羡，无羡是不会拒绝的，可是这次无论他怎么推进，都被一股不知名貌似是唐川自己的内力挡在体外。
他仔细分辨之下，才最终确认那是唐川自己的内力，也就是说唐川自己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可是又必须找人帮无羡，无奈之下，戚渊只能让秋胜长老相助，本以为还会被挡在身外，可秋胜的内力一下子就能进入，他再次尝试之后还是无果。
之后唐川就陷入了昏迷，嘴里一直在嚷着话，凑近了听才清楚原来是与他决绝的话。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是本能不想让唐川恨他。
“有吗？”唐川轻蹙眉头，戚渊说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自己习惯了阿渊的帮助，怎么会抗拒他的内力呢，难道是月神石的力量？
月神石的那股力量虽然在戚渊来了之后消减了很多，但与他内力融合的那一部分还是存留了下来，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
感受到戚渊汹涌的探究，唐川别过脸，轻缓了口气将这次来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于阿渊。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不该欺骗阿渊，哪怕千仪告诫过他自己上一世的惨状可能与阿渊有关。
但，也只是可能，对吧。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
说完，唐川就陷入了沉默，望着戚渊手中发散着热气的牛肉羹发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那股力量是上一世自己的，而如今抗拒他也是应当的。
戚渊没有回答，手中继续舀着羹汤一口又一口地喂着唐川，转眼就到了碗底。
唐川受不了这么压抑尴尬的气氛，抓住戚渊喂他的最后一口饭的手腕，弱弱地询问，“阿渊，你是怎么想的？”
“先吃完。”
戚渊喂完最后一口，抬手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唐川的嘴角，整理好一切，才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唐川。
“所以，前一世杀了你的人是我？”
唐川赶紧摇摇头，“不是，我不知道，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神女是来守护你，你是月神教的邪神？”
唐川嗯了一声。
戚渊默然片刻，拿出那把匕首，放到唐川手里握住，不管唐川的抗拒强硬地抵着自己的心口，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上一世杀你的人是不是我，但如果你担心这辈子我会杀了你，那你就杀了我。”
“我不会反抗。”
“阿渊！”唐川瞪大眼睛，怔然地看着手中的匕首，上面老鹰还是被蛇死死咬住，谁是蛇，谁是老鹰早就已经无法区分了。
且不说到底有没有前世今生一说，就算有，上一世的事情本就不应该在这一世延续，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次，他相信阿渊。
唐川撤下匕首，摩挲着上面的雕花，轻声道：“我想给它换个名字，不如就叫梨霜吧。”让那些湮灭于过往的尘缘像梨花寒霜一样在春意来临之时，全都烟消云散。
他是唐川，而眼前之人是戚渊，仅此而已了。
“好。”戚渊敛了眸光，轻轻握住唐川的手。
思绪一转，唐川忽略手上的温度，打趣道：“你方才在想什么，怎得半天才说话？”
“如果我真是伤害你的人，我一定要先杀了自己，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我自己。”
戚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很快便消失不见，不过还是被唐川抓住了。
“答应我，哪怕是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情愿杀我的人是你。”唐川轻抿嘴唇，转而莞尔一笑，“阿渊，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神女吗？”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说来也奇怪，这次戚渊的突然出现以及千仪对于嫁娶一事的沉默不语，让他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这件事还与自己有很大的关系。
千仪答应求亲的原因他知道，但他不明白千仪说的戚渊拿自己逼她应亲是怎么一回事儿？
借着月光，戚渊看清了唐川眼中的困惑和不解，终是放弃一般叹了口气，“月神石，你和戚则的约定，我都知道了。”
唐川梗住脖子，哑然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戚渊：“从戚则死得时候，我就料想到了他想让我用你去换赤峰剑法和长生。”
“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你。”
唐川喉结滑动，呆呆地问：“为什么？”
戚渊前倾身子，凑到唐川面前，低语说：“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