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冰箱里备好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陆家金随便找了盒蔬菜，又切了根火腿扔进锅里炒熟，勉强算是一个菜。等米饭熟的空当里，他还挂记着找老照片这件事，但目前唯一的渠道就是翻找当时的毕业册或者别的什么，这些沉重无用的东西都被他留在老家，现在突然要用，肯定是拿不到的。以前的照片应该都没洗出来，他不得不从别的地方下手，大收纳箱半年也不见得能被他打开一次，此时却被拉出来翻了个底朝天。“这个不是…那个是高中时候用过的东西吗？好像也不是啊……”很多东西都已经随记忆蒙了尘，陆家金掌心沾满了涩手的灰，难受得要命。搜寻无果，正想把散落一地的杂物归置进去，重新再想办法时，一个小巧的电子产品突然跳进了他的视线里。很小，就被压在一些小盒子笔记本下面，却仿佛就是在等谁来发现自己。陆家金伸手去抽，发现是高中时候用的手机，来这里时被他一起带了过来，一带就是这么多年，以至于被遗忘在角落里。充一会儿电还能正常开机，电饭煲的“叮”声是和屏幕上的黑苹果一起出现的，早些年的东西质量确实是比较好啊，陆家金边解锁手机边感叹道，当时的密码好像还是某个人的生日，年少的时候是会把各种心思藏在这种地方的，不过是什么来着？自己的生日？不是；当时喜欢的歌手，是那个生日吗？也不对。试了三四遍，他努力去模拟当时自己的心境，羞耻的动人的回忆以残损的形态浮现在眼前，可是都没有。到底是什么呢…他任由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突然一下子，锁居然被解开了。输入的密码是一串与他目前生活毫无关系的数字，081323。这串他差点遗忘的数字，充当了记忆仓库的闸门，将积尘的人与事连同这只小小的手机一起解开了锁。老照片没有被他同步在后来的新手机里，打开那个彩色的图标，里面照片的日期久远得像上个世纪一样。翻到的第一张是当时偷拍的班主任，还有任课的数学老师，两个人当时都还是刚毕业的学生，没带过几届毕业生，最多只有二十六七岁，就跟自己现在这么大。第二张，是李楷灿抢了自己的手机跟李帝努合影，当时两个人其实不算特别要好的朋友，不过李楷灿比较自来熟，最后两个月调座位调到附近，于是迅速熟络了起来。可是李楷灿似乎是不行的，人的成长道路也许总是在减掉行装，又背上新的，大学临近毕业时，陆家金终于还是删掉了李楷灿的联系方式。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一直咬着牙没有回头找寻彼此，最后也就真的没有再联络，以至于工作之后交到的新朋友都像是半途搭伙才认识的，无论怎么看都仿佛缺少了一块。下一张是刘扬扬，戴着棒球帽。他应该也是不行的，记忆里刘扬扬似乎去了德国，时间和空间都距离自己相当遥远。还有谁呢？陆家金吸吸鼻子闻着米饭的香味，在心里漫无目的地问，高三偷带手机去拍照，也没拍到什么，再往后翻翻好了。然后，再下一张，是个离镜头不远不近的背影，看不见脸，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当时偷偷拍的刘耀文。

浪漫的爱情片一般会在这时候展开青涩的暗恋故事，交织着心动、苦涩、遗憾与柔情。但很显然，比起被老照片触动以至于陷入遐想，不被小事牵动情绪才是大人们更加擅长的事情，陆家金最终的决定是联系当时的班主任来商量采访事宜，并拣着最近的周末回了一趟高中，特地去拜访了一下高中的班主任。“来得这么早呀？”老师比记忆里沧桑了不少，算一算也对，时间过去了十年，高中的时候他总看到班主任戴各种各样的发箍，现在已经没有了，但是办公桌上多了一个装着和孩子合影的相框。“你来，我现在有点忙，你先来坐一下。”陆家金被老师拉到楼层的一间空教室，桌椅不算整齐，后排的储物柜都没有锁，很多柜门就毫不设防地敞开着，里面堆了些课本词典一类的东西。“啊，好的，您先忙吧。”“行，行，”班主任看样子是真的忙得晕头转向，也不知她怎么会选在今天让陆家金回来，“等学生们都午休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你先忙点别的，我的饭卡你先拿着，我没来的话你先去吃午饭吧。”陆家金推脱着说不用，自己也是个大人了，肯定不会饿肚子的，几个回合下来才把老师送出门去。他靠在教室后门遍站了一会儿，学生们就在他面前来来往往，悄悄地递过来一个目光，又迅速地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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