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番4

梦渊之中恍有天边音仿若哀叹，朦胧剑影间似有人迎面而来。不禁握紧手中云霏剑，虽大敌方诛灭，尚未前往下一个心境得以有喘息的时机，方才交战时落下的剑伤刺痛神经，清晰提醒此处虽为心境，伤却是实在，稍有不慎或将于此尸骨无存。试轻唤同行侠友无回应声，心下一紧竟是于这变幻莫测的心渊之中与同伴走失，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我已无力再战，孤立无援，却也要放手一搏！找准时机挥剑横劈而下，只觉一股内力抵住剑锋反将方才那一剑全部力回振，手臂不住一麻…剑应声落地，发出脆响。我丢了剑单膝跪于地，那只手已无了知觉。心底直道糟糕，轻剑离了手尚有重剑勉强敌几招，可若连握剑的手都动不得…难道今日便要交代于此了吗？

“小兄弟，你也是从郢都逃出来的吗？”来人忽的提问叫我一愣，此处为临渊幻梦，想来也与流光花致幻一般，是我梦中所思？我见来人鬓边如霜，苍老面容徒增颓感，唯有那双眸子亮如粼粼湖水。却在看见我服饰时黯淡来，“你不是楚人，也不是秦人。”他自言自语着，我已找回云霏剑，支撑着起身。伤口莫名撕裂开来，臂上扎好的纱布又晕染出一抹血色来。倒令我本昏沉的头脑因这疼痛清醒几分，自无意入这梦渊之中后始终有道声音缠绕。临渊一梦，临渊一梦…何为幻知？想我当时眼前似有几道身影，或负手而立或持卷而读，皆是平日所熟知的各朝伟人。虽不知所谓何，却仍下意识朝中间那人而去，似是…屈原？再看眼前人瞬心中明了，若是见我于这幻境中不知所踪，为我指点迷津而来？

前辈，我乃宋人，于这梦中与你相遇。于此徘徊甚久，不知前路何去何从，不知前辈可否为我指点一条前路？我只听得这幻境中本有的剑鸣声，久久得不到回应。许久方才听得哀叹一声，他道，小兄弟，你的剑为何而挥？

此类问题我初入龙吟门派时，大师姐也曾问过。彼时抱剑年幼尚不能懂掌门所言何意，更不懂为何师兄师姐为何在霜刃坛开了新剑要去岸边，斩那随波千万里的滟浪。只心高气傲，抬眸见眼前沧海月明，我笑言此生不见江湖不敢合眼，同赴天涯归路远，去逐我心中所认为的“侠义”，斩尽天下不平事，不拔有悔剑。而龙吟以情入剑，有情多思，多思则易生心魔，俯仰乾坤时难再查心镜。剑利可斩尽这天下不公，却也会反过来伤及自身。绝情弃智如断腕止毒，失了弱点也失了转机，故而龙吟剑法缺少招式，为的是令龙吟弟子领悟自己的“龙吟三训”，心如明镜之时补全那点残缺的剑谱，为自己谋得一道“转机”。我道，居于谪仙岛一隅岂能悟得真剑道？我便离了岛，却又因种种原因回岛。剑意也就此，借师兄的话而言缠绵不清，虽有杀伐之气却不够果断，若再不问明剑心，恐反遭其伤。这一刻，我竟沉思许久也回答不出为何挥剑。

屈平笑了，他道，他最后一次被流放时走过楚国大半土地，也曾如我这般迷茫。他拂过神庙中的壁画，对滔滔江水，对茫茫上天竭问，问九歌上神为何不救，为何听尽颂祷仍作壁上观，他们却说悲哉怀哉楚命之弦已箭中青兕，说此去千年他才是后世的歌乐九重天？可…天假他几年欢喜与愁苦，令这人间美善得以永垂不朽。上神非不愿救楚国，而是为其传承笔墨，灵魂得以深刻入骨髓。那么你的剑心呢？他问，你的剑锋蒙尘许久，怎能照明你心底执念？你的剑因过往烟云停留，又怎会杀伐果断？你的剑道迷蒙不知所指，拔剑又岂会剑剑无悔？

闻言，心下一沉，再握云霏剑。我本苍生一草芥，浮名本转瞬即逝，又何须留恋云之巅？不求天下第一剑，不问江湖不败迹，不顾凡世正邪分，只行我心中道义，扫荡群魔护苍生。

我再拔剑手振拂扬时，锋华捽如芙蓉出水始出，挥斩似列星灿烂。此剑，破临渊，既是龙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