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61)

贼匪驱赶着从乡里捉来的老弱妇孺到城门下,要挟老程县令开城门,否则就开杀,说着就挑了个犹自啼哭婴儿在枪尖上给城门上众人看看。

城内是老程大人治下百姓,城外几处乡野也是,平日收税分摊徭役时没忘了了他们,此时怎能舍弃他们?!

老程县令当下便诀别老妻和幼孙(儿子早亡),率领家将和一半兵卒,另加城中自愿的壮丁,出城迎战。

离开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厉声下命,要城门小吏在他们离开后将门栓放下,以铜汁焊死,不全歼匪贼不得开城!

其实,众人都知道敌我悬殊,这点人马哪里杀得过悍匪,老县令也知道,他不过是想着杀乱匪军,好叫那些被掳来的民众逃跑。杀斗半日,被挟持的民众果然四散逃跑,然城中出战的队伍也死伤过半,眼看要全军覆没,救兵来了。

凌不疑麾下的黑甲卫就分成数队尽出剿匪,其中两支闻讯赶来滑县,将这支悍匪击杀大半后,余下贼人四散而逃。

凌不疑也是为了护着程老县令的孙女,这才受了伤。

桑夫人闻讯,不顾腿伤蹒跚着赶来县衙,跪到老程大人灵前痛哭不止;

程止此时已换上了素衣,泪水被寒风结在脸上,他执意要为这位待亲长般的老人守灵。

君瑶等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也很自觉的去外面找了条白布缠在腰上,也一同跪到灵前。

满府的嘶哑哭声中,满身缟素的程老夫人却微微而笑,她朝程止道,“能避过乱世,活到这个岁数,我们也不算委屈了。吾儿死的早,大人早将你看做亲儿,你就在灵前陪他三日。三日过后,不可再做这般小儿女之态,县里还有许多事要你做。”

程止哭的声嘶力竭,已说不出声音,过了好半晌,才麻木的点点头。

老夫人又看着桑夫人,温言道:“我和他头发都白了,也算是白头偕老了。

盼着你和子容将来也有我们这样的运气,恩爱一生,矢志不渝。你身上有伤,不要这样磋磨自己。”

说着,老人家就叫身边的仆妇硬架着桑夫人去养伤。

当夜宿在县衙后宅,君瑶和程少商蹲在床边替桑夫人换药包扎。

程少商忍不住道:“老县令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何还要出城行险,叫家将和城门将士去不行吗?不一样是恪尽职守了吗。他这么大年纪了,我想陛下不会责怪他的。”

“这不是为了皇帝。”桑夫人哭的两眼通红,隔了半晌才郑重道,“陛下是不会责怪,可各家各族都看着,众目昭昭,没了这份志气,河南程氏的子弟如何有脸入朝争官?”

看程少商被吓的不敢说话,桑氏自觉语气太重,抚着女孩的头发,温言道:“我们出身世家豪族的,原就应比庶民强些。逢敌先上阵,遇难自当先,不然凭什么身居高位,受庶民供养。倘若只求苟全,如何对得起祖先坟茔!”

君瑶闻言嗫嚅了几下:“……我们程家,还不是世家豪族呢。”

桑夫人哂然一笑:“以后兴许会是的。从你阿父和叔父这代起,每代子孙都奋勇当先勤力不怠的话。

我们死后,会在祠堂上立起高高的牌位,让后世子孙敬仰,延绵流长。

程老大人是为救百姓而死,舍生取义,大贤也。这是死得其所。”

闻言,君瑶再说不出话来。

在她那个年代,有许多作品都是抨击世家豪族如何颟顸迂腐,如何拖时代后腿,如何偏安一地妥协绥靖。

多少皇帝的政绩之一,都是摧毁世家力量,粉碎豪族势力。

但这个时代的世家子弟却是热血犹在,刀剑在侧,海疆雪域我自独行。

同时,她也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家族。如果她受了程家的庇护,享受了这份安乐衣食,那她就算不能为程家争光添彩,也绝不能给家门抹黑。

比如肆意放纵,投敌叛国什么的是万万不能做的。

君瑶幽幽叹了口气,心想在这年代好好活着可真不容易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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